上個月，鵬濤的父親突然病倒了。鵬濤急忙向領(lǐng)導請假回家，想照顧父親幾天。沒想到，父親天天攆著鵬濤早點歸隊：“甭?lián)模疫@是小毛病，你趕緊回單位吧……”看著消瘦而憔悴的父親，鵬濤心里有些酸澀。

父親讀過幾年書，后來因為家里條件有限，不得不放棄學業(yè)回家務(wù)農(nóng)。鵬濤兒時印象最深刻的是，父親那件被汗水浸得發(fā)白的汗衫。農(nóng)忙時節(jié)，父親下地干活，早晨穿著那件汗衫出門，中午就把汗衫掛在院子里，光著膀子和他并肩坐著吃飯。炎熱的風把汗衫上的汗水吹干，后背上留下一條彎彎曲曲的白色汗?jié)n。等日頭漸消時，父親又套上那件汗衫出門了。那條白白的汗?jié)n貼在他挺拔厚實的背上，一顫一顫的。

父親忙完，已是日落時分，鵬濤就跟在父親的身后往家走。他一會兒望望天上的云，一會兒望望父親的脊背，汗水的味道夾雜著泥土的氣息鉆進他的鼻孔里。父親后背上那條不規(guī)則的白色曲線，仿佛天上的云，有些尷尬又有些可愛地扭動著。

1991年，鵬濤參軍入伍，后來又考上軍校。去軍校報到的那天，父親送他去車站。父親的脊背彎彎的，背著鵬濤的行李走在前面，看起來比在地里干農(nóng)活時還要有力氣。上車前，父親叮囑鵬濤在部隊好好干。車開動后，透過窗戶，鵬濤看到父親依然站在那兒向他揮手。

以前鵬濤每次探親離家，父親都會去車站送他。近年來，父親不再像從前那樣站立很久看他進站了。有好幾回，還沒等他轉(zhuǎn)身，父親留下一句“你長大了，我放心”，就轉(zhuǎn)身匆匆離開了。

父親喜歡看鵬濤穿軍裝。為了滿足父親的心愿，鵬濤探親休假時，經(jīng)常會帶上迷彩服。父親對著軍裝，左看看，右看看，小心翼翼地撫摸著。有一回，父親問他能否試穿一下，鵬濤覺得父親好像個孩子。那天，穿上軍裝的父親，在屋里來回踱步，看起來年輕了許多。

父親性格內(nèi)向，不善言辭。鵬濤每次給家里打電話，總是打給母親。偶爾打給父親，多半是因為母親在忙家務(wù)，無法接電話。每次探親回家，鵬濤跟母親的相處時間總是最多的，而與父親大多是在一家人一起吃飯時閑談幾句。

近幾年，父親的腰背變得有些佝僂，聽力也不那么靈敏了，記性也不大好。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，鵬濤離家前，父親總會問一句：下一次，什么時候回來？

家里的小菜園，春夏秋三季都是生機盎然。習慣了在地里忙碌的父親，對小菜園特別用心。豆角、土豆、辣椒、小白菜等蔬菜，他都要種個遍。家里不管收獲多少蔬菜，父親都不會浪費。老一點的，摘下來曬干；不能曬干的，就用來煮湯。每年秋天降溫了，還沒長成的小辣椒、小黃瓜，父親都會摘下來，讓母親腌成咸菜。

那天，照顧父親休息后，鵬濤握著父親的手又沉思了很久。鵬濤想，等父親身體好一些，他就陪著父親將小菜園好好收拾歸攏一下，等天氣暖和了，就把蔬菜種子撒下去。到了夏天和秋天，一茬茬蔬菜長出來，父親一定很高興。父愛無言，早已刻進了鵬濤的生命里……